这场春运之战，注定是艰苦的；虽然最初我只是想开玩笑地说说而已，但现实却认认真真地兑现了这句话。
第一关：买票###
侥幸买到一张站票，总算不负老天眷顾。
好想回家，好让母亲一整年提心吊胆悬着的心，能够放下来几天。
提前十天向公司请假，提前十天去买票。临近年前，公司事务繁忙，打定主意利用惟一的一个星期天去买票，30号，从杭州到武汉。本来准备8点钟去排队的，由于不熟悉代售点，同事陪我去了一趟，立即改变了我原有的计划，——有的人已经抱着凳子准备通宵奋战了。
20号，星期天。早上6点钟，我准时来到了代售地点。拖着半湿的北京布鞋来排队，算是第一个考验吧。那几天，杭州天雨，我所有的袜子和鞋子全军覆没。很快，脚底下已经像是踏在了冰水中，麻木得不想动了。
天蒙蒙亮。我拿出带来的书，——心哪里看得下去！遇到一个做记者的，和他聊了一会，又麻木地听着他和几位民工聊，硬生生地，好歹，撑到了8点，——买票的时间到了。
环顾周围，前面的人头瓒动，各种地下活动已经开始热身；后面的排得看不见尾，估计差不多能排到我租到的住处了吧！~
只想焦急地等待，好长时间，才慢慢挪动约40厘米。买到票的，神色并不见轻松地走过；交易成功的，面露喜色，围在一起交谈着什么，男男女女；一对学生模样的情侣观望着，似走非走，似留非留。还有一些人快步走过，手里拿着一叠票，打着出租离开了，——一叠票，那里面可否有我所渴望的？心在颤抖！
脚底依然冰冷一片，仿佛变成了三寸金莲，像毛毛虫一样挪动着，手筒在袖子里，颈也用衣领紧紧地围住。听不到周围在谈些什么，仿佛耳朵已经失去了效用，只隐隐约约地听到一些嗡嗡的语声，和无色的肉体与躯干。道路上，公交来来往往，拉着嗓门喊着，仿佛这里和那里并不在同一片天空下。
10点钟了。渐渐地能看到售票口了。离真相越接近，越能感受到黑暗的笼罩大地，——天仿佛变得更暗了。售票窗口被一群人围着，时不时有人插进去问些什么，周围有些不知模样的人聚在一起，抽烟，谈着，玩着扑克。这是杭州城比较繁华的一条街啊，光天化日之下，也依然隐藏着让人不安的暗流！
终于，第五了，第四了，第三了，第二个，……，想到昨天下午3点钟去排队，等了两个半小时，只等到了一些去上海、宁波等地短途线的零星票，前面两位都没能买到票，真个是吉凶未卜！
“30号去武汉的票还有没有的？”
“只有站票了，要不要？”
哪有选择的余地，买到了！去武昌的临时客车，30号清晨5：35分发车，L753，在十天之后，注定是个响亮的名字。
第二关：进站口###
喧闹的人群
十天之后。
考虑到买票时的经历以及列车发车时间较早，29号晚上十点钟左右，带着自以为足够充分的干粮（一盒碗装德芙巧克力，4元称得的被证明足够吃3天的小糕点，一瓶营养快线，一瓶茉莉清茶，和两厅罐装牛奶），我准时到达——杭州城站火车站。
当我到达火车站时，到处都充斥着人；人群，令人头晕目眩。提着两个对我来说还算有点重的旅行包，我到处转悠着，努力寻找着属于自己的候车点。转了几圈了，却没有发现。很疑惑，偌大的杭州火车站，怎么没有像武汉那样的宽敞明亮的候车厅呢，——却是只能在寒冷的露天和略微有些暖和的地下活动室，——这是我们美丽的天堂——杭州吗？
在高大宏伟的车站建筑下，有几个临时搭起的棚子，留着仅容一个人通过的棚门，沿棚门的两边各有一排值班乘务员，维持着进站的秩序。在建筑的柱子上，张贴着一些车次被停运的通告；唯一感到有点“温暖”的是，用黄色大字体写着“开车前两小时由此进站”，用大标牌悬在半空中。
由于找不到候车点，我来到乘警附近，试图打探些信息。人群开始聚集起来，大巴车将一批一批的人送过来，人们一窝蜂地聚拢过来，向乘务员询问着车次，然后顺着乘务员轻描淡写的手势，又一窝蜂地跑到另外一个地方。
好长时间，我才弄明白，原来，只有所属列车次到达火车站后的2小时内，才能进入。而列车到达车站的时间与车票上所标注的完全是两回事。我还幻想着：3点半进站检票上火车，这么轻松的事情！
天很冷，我们是在露天下候车。人群逐渐聚拢来，不断有人拨开狭小的空间向乘务员询问信息，又带着失望的答复拨开狭小的空间穿出去，引起人群一阵厌烦声。
时间过得很慢。很长时间，都没有任何动静，夹杂着嗡嗡语声的人群充满焦急和希望地等候着自己的那列车。即使到了，也只见零星的人间间断断地进入。还有些人试图溜进去，却被揪出来。一切是那样的平静。
然而，随着时间的推移，平静中渐渐多了焦急和不安。没有嘹亮的广播喇叭，乘务员拿着不知有几欧阻抗和几W功率的小喇叭扯着声音喊着，淹没在喧闹的人群中。人群也似乎渐渐陷入无助的境地。后面的人既无法挤到前面来，又无法得到任何传来的讯息，只好无望地随人流向前挤着。
539次，洪水将至
大巴送来一批又一批539车次的人，不断壮大着人群的队伍。
漫长的等待。不安的情绪开始在人群中蔓延。
好长时间，终于有了回音：“529车次的旅客请赶快进站！”小喇叭喊出的声音，在喧闹的人群中，显得那样的孱弱。人群中开始出现不耐烦的声音：“539次的呢？”没有回音。乘务员未予以答复，不知何故。
又是漫长的等待。人群暗暗地挤向进站口。“539次怎么还没来？”“让我们进站！”……不安的声音开始愈来愈大。还是没有回音。
“一、二、三，向前挤啊！”那情景，让我突然联想到了98抗洪救灾的情景，只是这次，乘务员并没有与人群手拉手，因为，——人群已经变成洪流。人群不断骚动着，不时夹杂着年轻女子传来的尖叫声。
终于，“大家注意了，请539次的旅客们由此进站！”人群开始疯狂地拥向进站口，数十个乘务员并作一团，用劲将骚动的人群顶回去。好容易顶回去了，然而，接下来的，沉默，平静，不安，骚动，人流一次次地侵袭着进站口，待到539次旅客几近走完时，乘务员的战线已经被缩减到进站口的2米范围内。
L753，洪流决堤
待抵挡住539次引起的攻袭之后，乘务员已经精疲力尽。人群的骚动，与乘务员的对抗开始不断上演。
身边，L753的声音，开始响起来，多么熟悉而亲切，那也是属于我的车次啊！
“请问，L753的车到了没有？”“哎，乘务员，753怎么样了？”
……没有答复，或者是冷淡的“没有，没有来。”
人群再次骚动起来。时不时地，“一，二，三，向前挤啊！”，人流一次又一次地侵袭着进站口的防线。乘务员已经被挤到进站口，把进站口团团围起来的棚门，是他们最后的阵地防线。
“列车晚点，请大家耐心的等待！”
“那要晚点到什么时候，总给个答复啊！”
“我们也不知道啊！”
“列车没有到，我们也没有办法啊！”
“请大家再耐心等等！”
乘务员们开始聚在一起，紧张地商讨对策。仍然是漫长的等待……
“喂，要等到什么时候啊？”“等不及了！” “让我们进站，外面冷死人了！”……
“你在干什么？”随着一声怒吓，原来，有的人将棚门（塑料袋做成的）捅开了。外面的人，则透过捅破了的棚门看着里面发生的事情。
沉默了一段时间，声音终于响起：“旅客请注意了，请L753车次的人员迅速进站！”人群中响起一阵欢呼声。洪流开始泛滥，痛苦的尖叫声就像被冲垮了的屋梁和树枝，夹杂在其中，无望地挣扎着。
我被人群冲挤了进去，然后被乘务员毫不客气地拉进去，——快点！
走上楼梯，上面是宽敞明亮的候车厅。站在楼梯上，我向下望去：无望的洪流，无助的守卫者。
不堪目睹。
偌大的火车站，竟然没有嘹亮的广播。最基本的硬件设施没有到位，——何况是有暴风雪助威的春运时刻，——竟然这么缺乏准备，——天堂，似乎不再是天堂。
第三关：检票口###
无望的等待
几分钟之后，候车厅就挤满了人。到处是人，行李，包裹。前方传来消息：进站口的防线已经崩溃沦陷。
有的人越过检票口的栏杆。到处是走动的人，走来走去的人。行李无规则地到处摆放着，想要穿越1米的距离，似乎都是件很困难的事情。
充满希望地等待着。因为，听说是火车进站之后才放我们进来的。这就是说，火车，经过暴风雪的洗礼，已经等待着我们，等待着我们上车，随时！
翻过检票口栏杆的人被逐一赶回了栏杆内，而栏杆内的人，则轻松地聊笑着那些被赶回来的人。一个小时之后，一大堆吃剩的水果、零食以及看完丢弃的报纸被送进来。我们轻松地看着乘务员辛劳地打扫着我们的杰作，一面充满欣喜和焦急地等待着那四个字：开始检票。
然而，几分钟之后，显示屏打出字幕：列车L753晚点至7：40发车。晚点就晚点吧，一晚上都过来了，这一两个小时算什么。
然而，一等，就是几个小时。8点，9点，10点，11点，仿佛已经过了好几天，仿佛天亮了又暗，暗了又亮已经好几次。
一起进来的L773已经走了两趟，其它的列车车次也开了又进，进了又开，仿佛，开往武昌的L753成了一个无人理睬的孤儿。“各位旅客请注意，因受暴风雪天气影响，开往重庆的1025次列车，开往南昌的2997，D95次列车已经停运，请持有此票的旅客尽快到售票处办理全额退票手续。……”一字之差，听得人心惊肉跳。
“753有没有到啊？” “什么时候到，给个答复啊！” ……没有答复。在栏杆外走来走去的乘务人员似乎没有听到栏杆内的呼声，抑或者不想作出反应。只有两个乘务民警傻乎乎地转悠来转悠去，陪着我们，却什么也没有做，最多的，也只是说，不知道。
一种不祥的预感在我内心升起。武昌，是否是无望的？武昌，无望？想到日历上写着30号忌出行，似乎更印证着这一讯息。
一会儿，只见乘务员穿着医生穿的白色大褂出来，还有几个人抬着摄影机，有一个民警将一食物样的东西递给排在最前面的靠在栏杆上的一位旅客，很典型民工样的人，还带着一个孩子。他们谈笑着，逗小孩玩，一切显得那样的机械而又自然。
他们居然在我们的眼皮底下搞形象工程！人群议论纷纷。不过，这形象工程做得也太简陋太没规格水准了，就像轻描淡写地教二年级学生复习1+1=2一样，简直不能上正席！
星星之火
平静而不安。不时地，有人穿来穿去，引起一阵厌烦之声；有的人给亲友打电话，诉说着此时的境遇，咨询着L753过去的历史；有阅历的人则读着报纸，讨论着可能发生的状况。
不时地，有人向栏杆外询问打探着L753的讯息，不予答复，或者含糊其辞地，“不知道，晚点未定”。乘务员冷淡的态度，令人失望之极，感觉不到天堂的温馨氛围。
每一次火车呼啸着的声音，让人群一阵欢呼。
开始有人愤怒地质询了。
“晚点，那你至少给个时间啊！”
“不是说晚点未定吗！”
“到底有没有这辆车？”“没有你早点取消，别耽搁我们的时间啊，我们可以去寻找其他的线路啊！”
“下面都有通知，30号以内3天的车票可以去办理退票。”
……
隐隐约约听到人们的议论。说春运组织不力，显得政府无能，已经撤了一位站长的职位。又说不让退票。
平静中在酝酿
“请L753车次的旅客跟随乘务员到二楼的第六休闲候车厅等待！”人群一阵欢呼。
人们互相问询着，然后一窝蜂地朝二楼跑去。然而正准备朝二楼冲去的时候，又看到一些人一窝蜂地跑回来。只好跑去问指挥着的乘务员，被告知说原地等待。问了好几个，疑疑惑惑地上了二楼第六候车厅。
这是一间宽敞的候车厅，里面备有柔软的沙发，吸烟室，还有报刊阅览室。到达二楼时，先头部队已经占领了绝大部分领地。有座位的人们臃懒地躺着、斜靠着沙发，吃着瓜子水果，看着报纸，打着扑克。没有座位的人们则将行李当作椅子，坐着，吃着，谈笑着。垃圾一批批地产生，一批批地被清理掉，又一批批地产生，往复循环。
吃了睡，睡了吃。时间慢慢流逝，似乎已经没有人去关心L753的去向了。
时不时偶尔地，人群突然一阵骚动，一窝蜂地涌到二楼出站口挤着。接着，乘务员马上赶去劝说，列车没有到，请乘客们不要被别有用心的人煽动。位置重新分配。
空气很浑浊，我不得不提着有点重的行李，跑到一楼进站口呼吸几口新鲜的空气，然后，以尽可能的速度再赶到二楼候车厅，以免不错过已经珍贵如金的列车车次。自备的干粮，也开始出现亏空，不得不去买价格不合理的站内食物供应品，以作为自备干粮的辅助。
30号一整天，感觉到被困的感觉，像是被囚禁了。不断有父亲和朋友打电话来询问我的状况，我只想传递一条信息：我在坚持！我会坚持到底！不禁想起在《青年博览》上看到的一篇文章：《坚持到后天早上》。
我可以挤不上L753的火车，但我一定要等到它来到！
衣带渐宽终不悔，为伊消得人憔悴。
为自己突然能有这股勇气和决心感到很欣慰。
L753，我们的声音
31号的早晨，人们渐渐苏醒。
经过乘务员的分流和疏散，人群的气势早已不如昨天的高涨。在前面进站台的部分，已经开辟出一个足以进行小型演出的舞台，干净爽目。
平静的早上，夹杂着少许的询问声音。坚定了要坚持等下去的决心，我开始振作。腰包里的钱，应该足以支撑十天。填饱肚子，洗了洗脸，惺忪的双眼开始睁开，神智也逐渐清醒起来。人少了，心里的希望不知不觉地增长起来。
31号，会是继续沉默等待的一天吗？已经晚点达40个小时。
沉默啊，沉默，不在沉默中爆发，就在沉默中灭亡。下午，突然听到对面那边有骚动。赶快过去打听出了什么事。只见一个年轻女子站在凳子上，召唤我们一起去请愿抗议，与车站方面协商解决这件事，但是要讲理，不要动武。大部分人随着她走去，一小部分人还在驻足观望。乘务员怀着紧张和不知所措的神色，劝说着人们不要去闹事，列车没有到，闹事是没有结果的。
一个小时后，传来消息说，请乘坐L753车次的旅客们拿着车票到二楼楼梯口去领免费慰问品，一袋饼干和一瓶矿泉水。呵呵，欢天喜地去领了，好歹不花钱可以添点干粮。
然而，事情并没有结束。隐隐约约地听说，有一辆1533的车即将到达……晚点40多个小时……加起来总共1000多个旅客……把我们一起送走……今晚6点半……我们自发组织好秩序……只要他们给车走……
有些冲动的旅客甚至放出话来：“再不放我们回去的话，大不了抢车！不管了！”
乘务员仍然紧张地劝说着驻足观望的人，不要去闹事，闹事是没有结果的；坐着的部分人也以他们的阅历推断着，没有结果的。人群已经到1楼车站总部去示威，站长不得不出面与旅客代表协商此事。
18：30，结果揭晓。
大部分人已经在二楼候车厅出站口排队等候。
站长站在略高的台上，拿着喇叭，宣布：“好了，现在，请L753车次的旅客们注意了，请到这里排好队，我们今晚将安排一列车送你们回家，请大家不要着急，今晚12点还有一趟。1533车次的旅客请注意，列车晚点，请大家耐心等待，稍作休息。”
“劫”车成功。
排好队后的整个二楼第六候车厅，还坐着的人，不足20人。
之所以闹车，不仅仅是因为一颗渴望回家的心，更多的是因为渴望的心得不到温暖的抚慰。
第四关：挤车###
乘警的疯狂
7：30。出站口的门开了。人们耐着急不可待的心，慢慢走下去。然而一出检票口，就飞奔列车。每个列车车厢检票口马上聚了几围的人。乘务员紧张地示意后面来的人快点到后面的车厢上车去。
拥挤。行李被挤得散落，丢弃不要；一起回去的人，也被挤得七零八落，找不到头尾。乘警紧张地将人员送上车。
“上面的人，往里走，往里走！”
“挤不动了！”
一位略有些壮的乘警愤怒地踏上车，吼道：“往里挤，快点，往里挤！”二话不说，将人群使命往车厢里面推，一下子推出一大片空地来。“你们怎么这么不顾别人，换成是你怎么办！”
“快点上，快点上，往里走，往里走！”
“挤不动了！”
“这边把门打开！关上做什么，那么多空位置！”“搞什么卧铺！”“砸啊，把门砸开！”
只听一声响，人群一窝蜂涌进去。
小孩、妇女和老人的尖叫声，伴随着“挤啊，压死人也不管了”的怒吼，交织在一起。
第五关：上车后###
踏雪归来
从晚上七点半到第二天早上十一点半，约17个小时，没有座位，我站在列车上开水器那里的空荡地方，在这个湿漉漉的危险地带，硬撑了过去。
幸运的是，一路旅途平安顺利，没有受到风雪阻挠。
公交车上，我拖着疲惫不堪的双眼，无心去欣赏这美丽的雪景。
雪花飘飞的武汉，我踏雪归来。
——记于 2008年2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