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代免疫学小史-第二章

第二章 花粉症小史

日光杉树林的怪事

在被选为国家特殊自然文化遗迹的栃木县的“日光杉树林荫道”上,种植着1万多棵杉树,延续37公里,这些杉树是十七世纪德川家康亲近的家臣松平正纲供奉给日光东照宫的。
松平正纲除了侍奉一统天下的家康,也侍奉过第二代将军的秀忠和第三代将军的家光,是一个大名(类似于诸侯)。为酬谢此恩,正纲花了二十多年的时间,在通往东照宫的正路上不断种植杉树。正纲正式供奉这批杉树的日子是德川家康三十三周年忌日的庆安元年(1648年)的四月十七日。
但是如果没有这批杉树的话,日本人可能会更迟一些才会意识到花粉症,因为日本最早发现花粉症的病例就是在日光这个地方。
在日本迎来高速发展期的1960年代初,最早是古河电工日光电气精铜所附属医院的护士们注意到了每逢春天,就有很多病人因为眼睛痒,鼻塞等难受症状来看医生。“这不是去年的患者吗,今年又来了,真可怜。”护士们经常就会发出这样的感慨。
但在当时,花粉症这一病症几乎没有进入医疗界的视线。大概能意识到这是花粉症的就只有远在美国的石坂夫妇等屈指可数的研究人员。医院的医生也觉得“很奇怪”,但是他们也没有深究其原因,日子就在日常诊断、治疗的忙碌中度过。

斋藤医师、赴任日光

1963年初,东京医科齿科大学派了一名年轻的医生到日光赴任。他就是在研究生院研究过敏性鼻炎的31岁的斋藤洋三(原东京医科齿科大学助教授)。因为斋藤在前一年的12月份就写完了学位论文,所以离毕业还有充足的时间,因此就临时被派到日光当医生。
斋藤赴任不久就到了三月,此时他亲眼见到了深受花粉症之苦的患者们。患者们的主诉症状为:“喷嚏、流鼻涕、鼻塞、眼睛痒”。而如今这已经是广为人知的花粉症的四大症状。由于这是40多年前的事,斋藤自己也记不清了,但是我们可以推测当时他应该和护士们有过这样的对话,“看样子有好多患者都存在着眼睛或鼻子不舒服的症状”,“是的,每年这时候病人都会增加”,在斋藤的脑海中很快就浮现出了“过敏性鼻炎”这个名词。
然而此时斋藤只不过在这家医院经历着他师兄师姐经历过的事情。他借着周末回东京的机会,将在日光碰到的奇怪症状向师兄师姐们请教。于是他得到了很多这样的答复:“不错,那个地方医院一到春天就会有很多过敏性鼻炎的患者”。然而“过敏性鼻炎”这句话却唤醒了斋藤的记忆,这正是以前在某个文献里看到的枯草热的症状。
枯草热在欧美是花粉症的代名词。这是十九世纪上半期在英国因为接触到牧草的枯草而出现的病症,并由此而得名。之后发现这一病症是稻科的牧草的花粉引起的。
但当时日本的医生们都认为过敏性鼻炎的原因是家中的灰尘、食物和细菌等。花粉并未进入医生的视线。那么斋藤为什么会注意到植物呢,一个理由就是他天生就是植物迷,他在高中的时候就属于生物学兴趣小组,热衷于登山观察植物。
在日光上班之后,他就注意到了从宿舍到医院的路上随处可见的杉树林。有一次他将手伸到了杉树枝上结的“果实”上,结果发现手上沾满了黄色的粉末。他以为是果实的东西其实是杉树花。沾到他手上的就是杉树花粉。“也许这个就是元凶?”,斋藤坚信自己认为杉树很可疑的直觉,自行开始了调查。
“大概是过敏性的症状”这一感觉与找到导致过敏的物质并确认其症状确实是过敏性症状的思维的层次是不同的。开始寻找导致过敏的物质时的斋藤,已经在深度上超越了他的师兄师姐了。
斋藤在搜索参考文献的时候找到了这样的报告,1961年东京大学的荒木英齐在日本过敏学会的会刊《过敏》中报告了因从北美进入日本的豚草的花粉导致的花粉症的病例。花粉症这一过敏性症状在出现杉树花粉症之前就在日本出现了。

杉树花粉症的概念首次在日本出现

通过搜索参考文献进一步加深了对杉树的怀疑的斋藤接下来就开始搜集病例。他在日光搜集到的病例共有21例。通过将感到不舒服的病人按照访问医院的时间分类,他绘制出了有意思的柱状图。杉树开始散发花粉是三月下旬,居民体内产生过敏反应会在过一段时间后发生。柱状图证实了这个推测,峰值出现在了四月。
接下来斋藤进一步确认杉树花粉会在人体引发过敏。
斋藤在被试的手臂上注射了杉树花粉的提取物,之后发现被试皮肤开始红肿。这是被称为膨疹或红斑的花粉症特有的症状。他也用自己的身体进行了实验,他将患者的血清注射在自己的皮肤上,其中就含有IgE抗体。48小时后再注射花粉提取物。结果不出所料,他的皮肤出现了红肿,斋藤此时确认自己已经证明了杉树花粉就是过敏的元凶。
斋藤在这年秋天于神户举办的日本过敏学会上,与他在东京医科齿科大学的导师堀口申作联名对一系列的成果进行了口头报告。这就是“杉树花粉症”这一概念在日本首次登场。
斋藤和堀口在第二年的1964年,在日本过敏学会的会刊《过敏》上发表了《栃木县日光地区的杉树花粉症》这篇论文。这一年日本在东京举办了奥运会,开始奔向文明国家。
即便斋藤没有去日光的医院上班,杉树花粉症迟早也会被其他人发现。但是如果他工作的医院不是日光,或者他是夏天去的日光,抑或者说他对植物毫无兴趣的话,那么可能会迟好几年才会发现杉树花粉症。
斋藤以此为契机开始专心研究花粉症,写下了很多聚焦于花粉症的著作,他也担任了东京都设立的花粉症应对措施讨论委员会的会长。斋藤原本的专业是耳鼻喉科,他经常打趣道:“研究耳朵的最后变成研究花朵的了”。

花粉症是如何发生的

会头疼、咳嗽的感冒季结束之后就到了花粉症的季节。在日光发现杉树花粉症至今已有40余年(译者注:本书写作时间为2007年),街头药店一般都会有“花粉症专区”,人们会聚集于此购买能缓解花粉症症状的药物。引发人体过敏的异物被称为“过敏原”。在日本引发花粉症的是杉树花粉,在英国则是稻科植物的花粉,在美国则是菊科植物豚草的花粉。
现代日本人除花粉症外还深受特应性皮炎之苦。这是螨虫的排泄物、虫子的尸体、宠物的唾液或尿液诱发的过敏。食物过敏中也有让人糟心的过敏原,比如鸡蛋、牛奶、大米、小麦等等。这些非常普通的食物不知为何就引发了过敏产生了让人难受的症状。
现在约有十分之一的日本人深受花粉症之苦。厚生劳动省的调查显示,约有三分之一的日本人都或多或少存在着花粉症、特应性皮炎、支气管哮喘、或食物过敏等过敏问题。过敏病成了国民病。
过敏是如何发生的呢?让我们以花粉症为例详细了解一下过敏的发生机制。
首先是杉树花粉飘散,微小的花粉颗粒飘入鼻中。于是将花粉当作异物的免疫系统就派出了迎击花粉的抗体,IgE。与此同时,在被粘膜覆盖的鼻腔表面存在着很多肥大细胞。这些肥大细胞上面存在着一旦抓住抗体就不撒手的受体,它们会在感受到花粉入侵的时候抓住聚集到鼻黏膜的IgE。这样肥大细胞会在自身表面排放好一些IgE,等待花粉的再次到来。
当花粉再次碰到这些做好准备的肥大细胞时,就轮到排列在肥大细胞上的IgE抓住花粉。IgE抓住花粉的这一刺激会传达到肥大细胞的内部,于是问题就来了。积存在肥大细胞内部的大量的刺激性颗粒会被一起释放到细胞外部。这些刺激性颗粒中就包裹了具有刺激作用(炎症作用)的组胺分子。该分子具有扩张血管及提高血管通透性的作用,因此会导致血管水肿,之后体液就会从水肿的血管渗出到鼻黏膜。这就是导致喷嚏、眼睛痒、鼻涕不止的原因。
肥大细胞还会作恶,除了组胺外它还会产生能收缩支气管的白三烯和前列腺素,花粉症患者除了痒之外,还会咳嗽就是因为这个原因。症状严重时出现支气管哮喘也是因为这个原因。

免疫系统的使徒们

导致过敏的抗体IgE如第一章所述,是由日本的石坂夫妇发现的。除IgE之外的IgG或IgM等抗体则是守护人体的好抗体。抗体原本的任务就是与入侵人体的病原体战斗的。
除抗体外,还有各种免疫细胞支撑免疫系统的工作。接下来就简单介绍作为免疫系统使徒的分子和细胞。
首先介绍“抗体”。假设现在有病原菌或病毒入侵人体,此时人体会让免疫细胞制造可以和这些病原体对抗的特殊蛋白质群。这种蛋白质群就被称为抗体。想必有些读者可以回忆起在生物课堂上学到的一些常识,进入体内的病原体被称为“抗原”,与抗原之间像钥匙与钥匙孔一样匹配结合、捕捉病原体的过程被称为“抗原抗体反应”。
制造完抗体的免疫细胞做好准备后,就会向外敌的病原体释放这些抗体从而拦截病原体。IgG或IgM等抗体可以比喻成迎击敌人的导弹。
接下来就是制造抗体并出击的“B细胞”。血液中存在红色的红血球和无色的白血球。淋巴球就是白血球的重要成员之一。淋巴球可以分为“B淋巴球(B细胞)”和“T淋巴球(T细胞)”这两种。其中“B”承担着生产和释放抗体的功能。B细胞可以比喻成导弹的发射装置。
那么“T细胞”又做什么呢?T细胞是拦截战的指挥官。它会向B细胞发出命令或提出建议,让B细胞制造抗体并将抗体向病原体释放。承担如上功能的T细胞被称为“辅助T细胞”。
同时,T细胞中又有一种被称为“杀手T细胞”的细胞。顾名思义它的作用就是杀戮。它会无情地把被病毒控制的细胞杀死,仿佛是拦截战中冲到前线的装甲兵。辅助T细胞除了B细胞外还会给杀手T细胞下达命令。
另一种具有侦察功能的免疫细胞是“巨噬细胞”。巨噬细胞在前线碰到病原体的话就会袭击病原体并将之分解,然后将病原体的碎片带到辅助T细胞处。由此作为指挥官的T细胞就会知道入侵者究竟是谁,从而做好拦截战的计划。
充满各种未知的免疫系统非常有趣,既会让石坂这样的专家也会让普通人为之着迷。如果说存在任何阻碍你窥视免疫世界奥妙的墙壁的话,那应该不是眼前的各种难题,而仅仅是那些看不懂的术语而已。所以只要你能记住这里提到的免疫系统使徒们的名字的话,就能越过最初的障碍。“抗体”、“B细胞”、“辅助T细胞”、“杀手T细胞”和“巨噬细胞”会在接下来的内容中频繁出现,希望读者们能记住这5个名字。

对过敏疗法的畅想

明白了导致过敏的机制之后就可以设计出治疗方法。要点就是在引发过敏的一系列的连锁反应中切断某个地方。
对于花粉症而言,首先最有效果的就是避免接触到导致人体过敏的过敏原。减少了接触杉树花粉的机会的话,得花粉症的概率也会降低。所以在花粉季节建议大家戴上口罩、眼镜,回到家之后勤擤鼻子和漱口。洗完衣服后也不要拿到室外晾晒。只要做到这些,大部分人就不会有强烈的过敏症状。
还有一种办法就是在花粉季快到来的时候先行服用抗过敏药。正如前文介绍的,导致花粉症的坏人之一的肥大细胞,附着它表面的IgE如果再和花粉结合的话就会释放出组胺这种炎症性物质。因此药店会出售事先降低肥大细胞活力,阻碍其释放组胺的眼药水或喷鼻药。如果服用了这些之后还有过敏症状的话就可以再服用抗组胺药。抗组胺药具有抑制肥大细胞释放出的组胺的功能。药物种类很多,既有事前使用的也有事后使用的。
此外,还有40多年前(译者注:本书写作时间为2007年)就开始尝试的脱敏疗法。这是将导致过敏的花粉的提取物每次少量地反复地注射到患者皮肤的方法。只要能仔细控制好注射方法以及提取物的量,患者对于花粉的过敏程度就会降低。
但是脱敏疗法的效果和治疗程度因人而异,对有的人会完全无效,不过这也是近些年又重新受到关注的疗法。这一疗法的缺点是需要数月甚至数年坚持注射。所以需要患者的耐心和忍耐。
这一疗法的宗旨是让人体逐渐适应外来异物,从直觉上大家想必也能理解其原理。但是为什么这一疗法会有效却仍然是个未解之谜。某种意义上说这是一种经验疗法。
脱敏治疗中也有尝试从花粉提取物中先剔除掉杂质,只注射最纯的过敏原,从而提高疗效的做法。
最后,也有研究着眼于生物体的基因本身,即DNA(脱氧核糖核酸)的“DNA疫苗”疗法。关于DNA疫苗会在之后的文章中叙述。

对特应性皮炎、哮喘有效的类固醇

我们现在也已经知道了特应性皮炎和支气管哮喘的发病机理。跟花粉症一样,这也是IgE和肥大细胞的狼狈为奸导致的。但是与花粉症稍有不同的是,这里面又增加了一个叫做嗜酸性粒细胞(白血球的一种)的家伙,它会将炎症物质释放到皮肤或支气管中。在花粉症中是肥大细胞释放出炎症性物质伤害鼻黏膜,在特应性皮炎和支气管哮喘中则是嗜酸性粒细胞给皮肤或支气管带来伤害。
嗜酸性粒细胞会被肥大细胞释放出的嗜酸性刺激因子(?)这一特殊的物质召集。并且,这一物质不仅会召集嗜酸性粒细胞,还会让被召集的嗜酸性粒细胞增殖及延长其寿命。
和花粉症一样,只要了解了发病机理之后就能找出巧妙的治疗方法。嗜酸性粒细胞非常害怕类固醇(肾上腺皮质激素)。生命体的细胞中有一种不可思议的机制,当它受到刺激或者具备某种条件之后就会选择自杀,这一过程被称为“细胞凋亡”。嗜酸性粒细胞怕类固醇就是因为类固醇能促进嗜酸性粒细胞的自杀。
因此,针对支气管哮喘的对症疗法就是吸入类固醇,针对特应性皮炎就是涂抹类固醇软膏。由于类固醇对几乎所有的免疫细胞都具有抑制作用,所以它也是把双刃剑。但是仅仅在气管或皮肤等有限的场所使用类固醇的话,也不会对全身产生太大的影响。所以建议听从医嘱,正确地使用类固醇。

为什么花粉症会增多?

过敏的发生机制虽然已经弄清,但仍不清楚的是为什么日本人到了现代才开始深受过敏之苦?日光的杉树林形成时的江户时期并没有证据表明有人受花粉症困扰,甚至在昭和(1926~1989年)初期也没有人得花粉症。
难道现代人的基因在这半个世纪中有了大的变化吗?这个可能性也很小。人类的基因要发生变化需要很久。与距今400多年前的关原合战(1600年)时相比,与距今约300年前赤穗武士夜讨吉良府的元禄时期相比,现代人的基因应该几乎没有什么变化。
真正有变化应该是现代日本人所生活的环境和生活习惯。首先可以确定的是杉树花粉在激增。
室町时期、江户时期在东海道等日本主要街道上常见的树是松树。江户时期的浮世绘画家歌川广重的作品里经常可以看到松树。日本的自然环境从太平洋战争结束后开始变化。日本政府为了获得短缺的住宅建设用木材,开始推行杉树植树政策。生长迅速的杉树是住宅建设用的重要木材原料。但是杉树在春天开的花属于风媒花,即花粉会随着风传播。这应该就是现代日本人会频繁遭遇杉树花粉的原因。
但是仅靠杉树数量不能完全解释花粉症的增多。如果只是因为杉树的话那么深受花粉之苦就不应该是城里人,而是郊区或农村人。但是事实与此相反,城里人得花粉症的更多。所以犯人应该不止是杉树。
有一种理论认为原因是柴油汽车的废气。还有理论认为是日本居住环境的气密性的增加,以及食物、生活方式的发生了变化。但是具体原因仍然不清楚。可以肯定的是促进了文明社会诞生的某些要素和杉树花粉联手搅乱了人体免疫功能。
当代免疫学已经基本弄清花粉症等过敏是怎么发生的。但是我们的知识也仅限于此,一个不恰当的比喻是,当代最先进的科学仅仅揭示了“How”这一部分,对于过敏为何变成了现在人的通病的“Why”还无从下手。

传染病的减少是主要原因吗?

为什么深受过敏之苦的人增加了?如果从病原体所引发的传染病这一更大的概念思考的话可能就会看到新的东西。太平洋战争结束后的昭和二十年代,日本人的生活环境不能算是洁净的。孩子们常常会垂着青鼻涕,这是因为鼻孔中存在着某种细菌。在当时的人们周围存在着各种病原菌,人们频繁受到各种疾病的困扰。
然而,不久后日本人迅速远离了传染病,因为下水道的普及从而改善了卫生状况,病原菌赖以生存的环境几乎不再有了。虽然我们有时也会因为病原体的感染而生病,但是二十世纪的下半叶发明了各种药物,比如青霉素这种抗生素。由此,我们人体即便不使用自身具有的免疫力,也可以和病原体对抗,日本人均寿命也达到了全世界的最高水平。
此时,我们意外地注意到击退传染病的历史和花粉症等过敏性疾病的发展是几乎重叠的。和传染病的减少几乎反比例地出现的是过敏症在日本人中间的扩张。这两者之间似乎有着某种因果关系。
于是就浮现出了如下的假设。由于环境变得洁净,抗生素被频繁使用,免疫系统与细菌、病毒等病原体战斗的机会逐渐减少。如果是在充满病原体的过去,免疫系统会产生出和病原体相抗争的IgG等抗体或杀手T细胞等。而如今,这些抗体或者细胞几乎无用武之地。取而代之的则是IgE这类抗体的活跃。
对这一现象我们可以这样解释,由于免疫系统所存在的环境改变了,从而导致与免疫相关的基因的作用发生了微妙的变化。
在现代人的体内存在着和古人几乎完全相同的基因。但是近几十年外部的生活环境发生了显著的变化。反映这一变化的信号以某种形式传递到了细胞的基因中,基因因此受到了一定程度的影响。
接受到反映环境变化的信号的基因发生了什么变化呢?很可能曾经很活跃的某些基因在某个时候突然进入休眠状态,而另一方面,曾经沉睡的某些基因因为受到某种刺激而突然被激活,从而再次活跃。很可能在这一系列的变化中,人体内的平衡被打破,促进IgE活动的免疫细胞开始变得活跃。但是没有证据证实这一看法。诸位读者是如何认为的呢?
如今在日本,市面上销售着各种抗菌产品,甚至还出现了“抗病毒”产品,然而,追求清洁的欲望超过了某种限度时,我们的身体内部会发生怎样的变化呢?作者不由得感到一丝不安。

过敏是一种警报

我有个简单的疑问,引起过敏的IgE是如何成为免疫的一员的?现代人只承受了IgE的困扰。但从另一个角度来看,应该就可以看到IgE的好处了。我们可以将IgE所引发的花粉症等一系列的过敏反应看作是“警报”。
免疫也是一种信息系统。T细胞、B细胞以及各种免疫细胞通过相互传递由微量的蛋白质组成的信息递质,频繁地交换信息。这种操作不禁让人联想起我们所处的高度发达的信息社会。
免疫系统也是与外界接触后方成立的一种网络。被称为抗原的病原体从外部入侵,抗体捕捉到它们后免疫活动才真正开始。这一过程仿佛就像和外界对话。
正因为此,当外部环境发生变化时,人体内才会敏感地作出反应。在大量的杉树花粉飘散在日本上空时IgE捕捉到了这一变化并在体内引发了过敏反应。在出现了过敏特有的炎症反应后,人就会出现眼睛痒、鼻塞等症状,严重时会发热、甚至感到疼痛。
这些不舒服或疼痛的感觉正是传达外部环境发生变化这一信息的使者。如果免疫细胞不发出警报的话,人体可能会在对外界变化毫无察觉的情况下走向灭亡。
看到花粉症变得普遍的我们,开始将之称为“现代文明病”,我们似乎在花粉症和过敏的背后模糊地看到了现代文明的某些东西。

过敏性休克的双刃剑

蜜蜂的致命一击。不幸的是,除了蜜蜂会死以外,有些人被蜜蜂蛰了也会死。但是这并不是由于蜜蜂的毒素,而是因为免疫系统的过度反应导致的。这样说会有读者相信吗?从青霉菌中可以提取出青霉素这种抗生素,它是可以击退肺炎链球菌等感染人体的各种病原菌的划时代的药物。但是你知道曾经有很多人因为青霉素而休克死亡吗?
这也是因为IgE和肥大细胞结合后产生的过敏导致的。过度的过敏产生的攻击性反应被称为“过敏性休克”。困扰着现代人的花粉症或特应性皮炎这种层次的过敏在过敏性休克面前就是小学生。过敏性休克有时会攻击人类,是免疫系统双刃剑中对人有害的凶残一面。
二十世纪早期,欧洲的摩纳哥海洋研究所有一位法国人在研究海蜇和海葵毒素,他就是夏尔·里歇,是1913年诺贝尔生理学或医学奖的得主。
他将海蜇和海葵的毒素注射到狗身上。因为北里和贝林在1890年左右就发现了抗毒素,所以当时人们已经知道将毒素注射入生物体内会产生能中和毒素的抗毒素。他也是抱着这种想法开始了实验,然而令人惊讶的是在反复注射了毒素之后,狗因为休克死亡了。这是全世界过敏性休克首次为人所知的例子。
狗为什么会死?狗体内免疫系统发生的反应在某种意义上说是正常反应,仅仅是制造出了可以和外部入侵体内的外敌(抗原)相抗衡的某种抗体而已。但是这种抗体就是会引发过敏的IgE。
跟我们在花粉症中看到的一样,IgE跟肥大细胞结合后,肥大细胞会释放出组胺这种炎症物质,它可以扩张血管并提高血管通透性,它也会产生白三烯等收缩器官的物质,也会引起咳嗽或哮喘。这种刺激给人带来的冲击因人而异,运气不好的话,血压会急速下降并休克死亡。被蜜蜂蛰死的人也是因为休克死亡的。青霉素导致的休克死亡也是相同的原因。狗的死亡原因应该也是由于免疫系统产生的休克症状导致的。
放到今天来看,里歇选择了狗做实验动物是一种幸运。和其他动物相比,狗身上会产生过敏的“坏”免疫细胞更多。狗身上也有很多肥大细胞。如果他当时用的是别的动物的话,过敏性休克的发现就会更迟。
看到狗异常地因为休克而死亡的里歇在当时根本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但是随着他研究的深入,终于提出了过敏性休克这一免疫学史上的重要概念。
免疫系统本来是应该保护生命体的,但是也会某种错乱从而将矛头指向生命体本身。应该起到预防(Prophylaxis)疾病作用的免疫系统,反过来却攻击生命体。他着眼于与“预防(Prophylaxis)”相反这一点,提出了过敏性休克(anaphylactic shock)这一新的概念。这一颠覆当时常识的概念,当然值得获得诺贝尔奖。

过敏转移 P-K反应的发现

这里还要介绍一个具有历史意义的重要实验。在里歇注意到过敏性休克的大概10年后的1921年,德国的普劳斯尼茨和孔斯特那两人使用自己的身体进行了巧妙的实验。
这两人中的孔斯特那不能吃鱼,他一吃鱼就会过敏。但普劳斯尼茨却没有这个问题。他们首先将鱼肉提取物注射到具有鱼肉过敏体质的孔斯特那的手臂上,不出所料地引发了过敏反应,这就是一般被称为荨麻疹的症状。
随后普劳斯尼茨在自己的手臂上注射了孔斯特那的血清(血液中的液体成分),间隔一定时间后,又再次注射了鱼肉提取物。本来不应该过敏的普劳斯尼茨身上也出现了过敏症状。
这一颇为复杂的实验的意义是什么呢?实验说明血清中存在着跟过敏原起反应的什么物质(现在我们知道这就是IgE),将这种物质转移到其他人的皮肤上后,也会引起过敏反应。通过这种方法可以将过敏从一个人身上被动转移到另一个人身上。
随后在1960年代,石坂夫妇在最终发现IgE的实验中是将花粉提取物和IgE注射在了自己的背上。人体的IgE只会和人体的肥大细胞相结合,所以无法进行动物实验。因此石坂夫妇不得不使用自己的皮肤来做实验。由此可见,科学家一刻不停地追求真理的热情是非常强大,也是非常执著的。
普劳斯尼茨和孔斯特那设计的这种将血清转移到他人皮肤上的手法最后使用两人名字的首字母被命名为P-K反应或P-K测试,之后长期被用于过敏诊断中。
但是这个方法现在已经不再使用,这是因为血清中如果混入了病毒,比如HIV病毒或肝炎病毒,那么被测试的人则可能会感染上病毒。另外,IgE的发现让过敏诊断可以在试管中完成,所以这也为很多人带来了方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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