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刻的网易云音乐, 正播放着Bill Evans的Blue In Green. Miles Davis缓慢绵长的旋律, Cannonball Adderley忧郁迂回的即兴, 无不使你感到情不自禁的悲伤.
你上一次在这里留下笔迹, 应该已是半年前了吧. 在这某种程度上的神经疲惫中, 你竟感受到亲切的熟悉与安逸. 年轻的躯体尚在成长, 倦怠的神经却已然开始过早地衰老. 你像是要睡着了.
你和$在走廊上长谈, 谈了一个小时又二十分钟. 一节晚自习, 加上前后两个课间. 两个不健全的人, 挣扎于各自不同的痛苦中. 2018年倒数第二天寒冷的空气传递着贫瘠的语言. 你们的谈话如同Bill Evans那疏离的旋律那般, 句与句之间停顿良久, 既是思考, 也是歇息. 这谈不上是灵魂的交流, 只不过是在寒冬中的抱团取暖. 你们都是离群的人.
痛苦真是生物进化中最奇妙的部分. 痛苦使你活着, 同时而又阻止你活着.
你们幻想能在大脑中接入电极, 在虚幻中, 获得永久的快乐. 或者说, 是永久地逃避痛苦. 这个世界无非就是一个无聊的程序, 每个人都是一个对象, 里面有无数个参数. 这些参数决定你对外界输入的数据作出什么反应; 外界的数据, 与此同时也对这些数据作着潜移默化的修改. 一切都是客观的. 一切都是必然. 于是你在天地仍是一片混沌之时, 便注定了要遭受永久的痛苦.
数据的修改是不易察觉的, 你不知道它是什么时候修改的, 也不知道它被修改成了什么样子. 于是你便不可能恢复到原来的样子. 你在沙漠中穿过一场狂暴的沙尘, 你蒙着脸, 闭着眼, 弓着身, 却依旧被砂砾和石子打得遍体鳞伤. 你存活了, 但从沙尘暴中走出的, 已然不再是你. 你不再是你. 下一刻的你不再是上一刻的你. 这一刻的你, 不再是两年前的你. 这使你感觉到无可挽回的悲哀.
你们一边走----为的是逃避熟识的老师的追问和谴责, 一边用含混的语言表达----像是两座灯塔, 用彼此并不共通的信号, 努力传达着自己的哀伤. 有一些信号被成功地接收了, 但另一些没有. 这并不重要. 你们踱步到对面的教学楼. 高二已然已经放假, 你们在一片漆黑的教室前徘徊.
你看见了你的班主任, 在对面楼, 课室门口. 你感到恐惧, 准确来说是焦虑. 焦虑转变为痛苦. 之所以痛苦, 是因为你尚且有解决的办法. 但这强迫你思考. 思考使你痛苦. 你不得不对班主任怀有最大的恶意. 在老师眼中, 你从来不是易于管教的学生. 你缺少努力的动力, 或者说, 是缺少对美好生活的向往. 本质上都一样.
又或者说, 更简洁地, 你就是懒.
深重的无力感. 你不再是你. 你唯有流泪. 你为自己吞声哭泣.
写于2018.12.31